白月光（女子版）

圆舞

1   
        一走出公司的大门，苏和一束鲜红玫瑰来得特别刺眼。在娇艳的玫瑰的映衬下，他比一个月前更憔悴了。
　　 要说我不欢喜，是假的，毕竟有一个人肯这样用心地待己不是易事。可说我不烦恼，也是假的，已经一再地对他言明，我有了男友。可他依然是风雨不改，初衷不改。
　　 一个月前，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偶遇。之后，他每天都会捧着一束玫瑰花等我下班，说要请我吃饭。出于礼貌，我收了花，却拒绝了与他一起吃饭。我说，晚上我有约会。
　　 第二天，他依然如故，一束玫瑰，一餐晚饭。
　　 我不再收下他的花，也没有赴他的约。
　　 第三天，第四天，他依然故我，一束玫瑰。
　　 ……
　　 此壮举，不仅在公司引起了轰动，我更是不胜其烦。本公司何曾有哪个女孩享受过如此待遇？即使是那个以美丽闻名的娇姐，也投我以羡慕妒嫉恨的眼神。可我只能礼貌地拒绝，礼貌地言明晚上与男友有约。苏却没当一回事，依然故我。我觉得他简直是要把我逼疯了，花要么被甩到大老远，要么被我用力地踩以泄愤。我对着他吼，不要再等我，不要再送花了，我不会喜欢你，没看到口水快把我淹没了？
　　 苏的表情从欢喜，到难堪，到忍耐，仿佛还有一丝幸灾乐祸从他的脸庞一闪而过。可是，他始终只有一句话，我喜欢你，请你给我机会。他始终只有一个行动，每天都等我下班，依然手上一束玫瑰。
　　 我扬长而去，挽着杜的臂弯。可杜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要我交代上哪惹了这疯子？是否勾引过他？如果没有，这人莫非真的有病，居然会对我如此情深款款状？
　　 看着杜的眼神除了怀疑，还有不屑和轻蔑，受伤的同时闪过苏受伤的眼神，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值得。我狠狠地瞪了杜一眼，说，你去死吧。然后转身走。
　　 如果杜在此时把我抱住，向我道歉一番，再好好地哄我开心。或许，我们的爱情不至于会因为苏这个莫名其妙的第三者而分手的。当身后传来杜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时，我蹲在地上，抱着双臂哭了。

　　 2、
　　 按剧情安排，苏这会应该是努力争取上位成为男主角的。然，世界却一下子变得清静，他俩像是约好似地，不约而同地消失了。
　　 下班后的街道人潮汹涌，放眼望去，再没有在等待我的人。不禁心生疑惑，之前的轰动，莫非只是一场梦？不是说喜欢我吗？那个说爱我的男人，怎么一个转身就成了咫尺天涯？爱情莫非真是一场错觉，以为在爱中，其实爱还在路上四处奔波。
　　 若的确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可惋惜和挂念。让那个苏和杜都见鬼去吧。
　　 之后的每天，我微笑地应和着同事好意或虚伪的问候。
　　 今天怎么不见送花人了？
　　 你男朋友怎么不来接你了？
　　 ……
　　 杜，相识于一年前某同事的生日聚会上，或者只是因为当晚的剩男剩女只得我和他，于是，某同事极力撮合，力求成就一段美好姻缘。惜这城市未能如张爱玲的某篇小说那般沦陷，所以，我和杜只能算是勉强凑合的一对情侣。想想在这世间，这样的事例再平常不过，我也就默认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一份情，也敌不过轻轻一戳，就碎在风里了。
　　
　　 3
　　 那天的黄历上写着：今日不宜远行。可是，我想出走的心依然沸腾。
　　 我选择了云南，丽江古城，玉龙雪山，香格里拉，仿如天上人间。然，最让人神往的是丽江的静谧和优雅，她素面朝天，却也似水柔情。
　　 独自一人在茶座里举杯，对自己说，就做这样的一个女人吧，淡然的笑容，宁静的内心。
　　 那场昏迷来得突然，鬼知道我到底吃错了什么东西。醒过来时，已经身在四壁洁白的医院。有一医生立在病床边上，蒙着一口罩，穿着一白褂，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倒是他的声音很公事化，听起来有种熟悉感，像在哪听过，“你是药物过量导致昏迷，幸好送院及时，否则后果不堪想。学什么人自杀呢？”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点抗拒，又有一点亲近。
　　 我无语，服用镇静剂已经是多年的习惯，依赖成瘾。我不甘心地辩解，“我不是自杀，只是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或不觉中吃多了。”
　　 “是的，我信。你这种女人怎么会自杀呢？！”他的声音再次穿过我耳膜时，有一个答案跳出了脑海——他是苏。可是，苏怎么会在这？
　　 回应我疑惑的眼神，是一双不仅包含着嘲讽，还包含着一种叫忿恨的眼神。
　　 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苏，只要看清他胸前的挂牌，可是他却将之收于口袋内，然后转身离开。
　　 我转而问一护士姑娘，我的主管医生叫什么名字？喏，就是刚才这医生。
　　 哦，你说他呀，叫苏南。
　　 难道真是他？是那个之前每天送我一束玫瑰，对我死痴死缠的苏？
　　 摇头。我不信。只是巧合而已，此苏非彼苏。
　　 此后几天，那个叫苏南的医生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眼前，我更是否定了他就是追求我的那个人。

　　 4
　　 趴在12楼的阳台上。夜色阑珊，灯色如明珠。世上美好的风景何止一处？需要的只是一双慧眼和一颗玲珑心。
　　 明天可以出院了。都说进了医院的人都是在鬼门关转了圈再回来的人，应该重新开始一切。我想，我也该放下过去，让一切真正地成为过去。
　　 有人推门进来，径自走到阳台，就站在我身边。没有佩带口罩，没有穿着大白褂。
　　 我看清楚了，的确是苏。一模一样的苏。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就在这里。
　　 那之前……？
　　 之前是我回家探亲。
　　 那你对我……？
　　 他没有答我这个问题，点燃了一支烟。我看着烟雾在眼前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不知所思。
　　 苏从口袋拿出一张照片，你还记得她吗？
　　 照片里的她明艳照人，笑如星月。如此美丽的一个女子，谁又怎会舍得忘了？
　　 苏再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他文质彬彬，这个人你肯定也不会忘了吧？
　　 林青和亚当？
　　 我茫然地抬头望着苏，他的脸像烟雾一样渐渐模糊，他的笑渐渐扭曲着，像眼前的烟雾一样，固执地在我面前不肯散去。
　　 是的，怎会忘得了他们？曾经，林青是我的朋友，亚当是我的男朋友。虽然早已各自散落天涯，却，日日夜夜，如蛆蚀骨。曾经，我爱亚当，亚当也爱我。可是，林青偏爱上了亚当，他却拒绝她。
　　 当年的林青是怎样的明照艳人，像花一样盛开着，我又怎么敢肯定亚当爱的只是我这平淡女子？她的美她的爱像我眼里的一粒沙一样磨着我心。我爱得是那样的诚惶诚恐，患得患失。即使在最幸福中，心仍是不安。
　　 我问，苏，你试过越是爱一个人，无论那个人怎么地爱你，你都会害怕这只是幻觉吗？
　　 我说，苏，这个故事我一直宁愿相信只是我发过的一个梦。

　　 5
　　 那晚的月色就如今夜一般的皎洁，掩饰着一场不可挽回的预谋。
　　 是的，一场我蓄谋的罪恶。
　　 那晚是亚当的生日，有我，有林青。我们在一起喝酒，唱歌。整晚地，我故意粘着亚当，极亲密的，不时地还用着前所未有的热情地亲吻他的嘴唇。我偷眯着眼睛，看到她红了眼睛，看到有一滴泪滴进了酒杯。
　　 如果我在那时停止那可笑可悲可耻的行为，是不是后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我喃喃地问苏。
　　 可在那时，我觉得她的眼泪更足以证明她爱他，我非得要让她死心不可。我要让她知道，亚当有多爱我。我不要我的爱情忐忑不安，摇晃动荡。
　　 点生日蜡烛的时候，亚当亲了我一下，说，亲爱的，我爱你。于是，我借着酒意，我喊，亲爱的，七夕我们结婚吧。
　　 亚当的眼神先是意外，然后是惊喜。她的眼神先是意外，然后是黯然。我终于觉得，我的目的达成了，她该死心了。
　　 那晚，一直到唱尽了机里的每一首歌，唱到那屏幕成了灰屏，人才散。我甚至不记得林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只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好白好圆。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好梦，梦见我和亚当可以一起走到白头的。
　　 一定是我这梦做得太完美，所以梦醒得非常残酷。第二天一早，亚当来敲我的门，喃喃地无意识地对我说，她自杀了。她跳楼了。她死了。那一刻，他的眼神里全是空茫和灰烬。
　　 几天后，亚当给我电话，我们分手吧。
　　 我没有挽留，甚至觉得自己是没有挽留的资格。我爱得那么的自私，只想着爱一个人就要独占他。我没有林青她爱得那么深，甚至可付出生命。我不肯，要我用一个生命去爱一个男人，我想我做不到。可，那个那么动人的女子用着如此悲壮的方式来结束爱和恨。是我把她推向死亡。她的爱比死亡更冷，生硬地把我和他分开了。我们谁也负不起这份罪恶感。
　　 此后多年，谁也没有再遇上谁。或者，亚当已经成为人夫，如他想像中的我一样，成为了人妻。可是，林青的死就像那个夏夜里的最后一道白月光，那么那么冷地挂在我心空上。若不是我，若不是我，她……

　　 6
　　 故事讲完后，一大段一大段的空白凝固在我和苏之间的空气里，我们仿佛都还滞留在那段往事中。
　　 苏把手中燃尽的香烟一扬，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号，然后说，我也告诉你一个故事。
　　 当年的林青很美丽，也很任性。一直以来，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想得到。当年，她那么的痴迷亚当，或许就是因为一直得不到吧。所以，无论我怎样地爱她，她始终不屑一顾。那时，她一失落就会找我，总会对我提起你们，她总是说你平淡得不如她身边的一棵草，说亚当的好无人能及。我只能一边微笑，一边心如刀割。谁叫我爱她？
　　 我以为，只要你们在一起后，她就会发现还有这个我在默默地爱着她，所以我耐心地等。一直到那天听到她的死讯，我的心死了。我逃到云南来疗伤，一住就是七年。直到上次回家探亲，在一个朋友的聚会遇见你，我之所以认得你，是因为我看过你的照片。
　　 于是，你为了报复我，就故意给我送花来拆散我和男朋友？我抢在苏之前把这话说了出来。
　　 是的。希望你不要怪我。
　　 不会，我一直没有爱过那个人。他不值得我去爱。谢谢你让我看清这个事实。
　　 你还爱着亚当？
　　 良久，答，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一直纠缠于心的罪恶感和负罪感让我无法去感受爱。当年若不是我幼稚，她就不会死，也许就会和你一起了。
　　 苏摇摇头。她从来就没爱过我，从一开始，都没有过。
　　 苏说，其实她的死不关你事。真的。那天晚上，看着你们那样亲密，她很难过，可她还是不死心。她趁着你去洗手间那会，她对他表白。他拒绝。她亲他，他也拒绝。她对他说，要把自己给了他。他还是拒绝，说除了你，他不要其他女人。她难堪其辱，不停地喝酒，拼命地想把自己灌醉。结果如她所愿，那晚她喝醉了。那晚她糊里糊涂地走到街上和一个男人开房，上床。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当第二天醒来时，她看到身边陌生的男人那么丑陋时，她不敢相信也接受不了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依然是那样的任性，纵身一跳，一了百了。
　　 谁也不知道她在那时是冲动还是清醒。苏一字一句地说，她在信后写道，要你们俩都后悔终生！
　　 她的信？
　　 她在临死前给我写了一封信，把所有的事情都写下。可我那时伤心过度，与她有关的遗物，全部打包。这封信一直到我上次回家才从一堆旧书籍里翻出来，才知道，错怪了你。后来，我就不再出现你面前了。
　　 苏把一封信递了过来。
　　 我低头看着那在岁月中已经泛黄了的信纸，依稀可见，字迹潦草，可料知她当时的心情。
　　 她成功了，这些年来，我竟一直背负着罪名，活在她的报复中。

　　 7
　　 也许很多人都以为我和苏应该在一起，有一个花好月圆的结局。我也这样以为的。
　　 可是，那天后，苏又一次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或者，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白月光，固执地只为一个人而皎洁。

后记：这小说写于两年前吧。男子版则是新改。出于对女子版的不大满意。出于尝试以男子的角度去写同一个故事的心态。但我发现，这两篇若是放在一起看，会有雷同感，叙述的角度太一致了。
记得我以前写过一篇小说，以三个主角的角度去写，将一个故事串起来，那种方式应该比这种要好。
但，什么样的方式都算是一种尝试吧。

明智选择

拜读了，顶一个。

阿傻

有意思。十年前，我和一个完全没有谋面的浙江女写手合写过一个小说（一夜花开），和你此思路一样。不一样的是你代替两个主人公，而我们则是故事接龙。

圆舞

明智选择 发表于 2013-8-27 08:59
拜读了，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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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舞

阿傻 发表于 2013-8-27 14:17
有意思。十年前，我和一个完全没有谋面的浙江女写手合写过一个小说（一夜花开），和你此思路一样。不一样的 ...

我也记得看过你这一篇文章。

醉品茶香

楼主小说系列写得很好呀，男女感情纠葛描写得相当精彩！无论男子版，还是女子版，主人翁都处于一个感情亢奋状态，读起来有点紧张！呵呵呵！

圆舞

醉品茶香 发表于 2013-8-28 06:38
楼主小说系列写得很好呀，男女感情纠葛描写得相当精彩！无论男子版，还是女子版，主人翁都处于一个感情亢奋 ...

哈哈，大师入戏了。。

光中余

不会强扭瓜，结果吃不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