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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回来后,召了阿龙的族兄商议,无罪闻讯,也来了。大家一听一分钱也不赔,都义愤填膺,骂医院太欺负人了。 无罪忧心忡忡的道:这让她们娘仨以后怎么过啊? 阿龙的族兄说:对,让他赔钱—— 无罪说:那我们明天一起去医院讨说法。族兄看了他一眼,像哑炮,无声无响,目光游离。 无罪心里暗暗骂了句娘。 商讨到最后的结果是,除了无罪一人外,其他人都认为应该算了,医院免了一万八千多的费用,已经很不错了。 有了结果后,大家便散了。 无罪不服,将阿龙从池塘里捞起时,那无助的眼神,像支箭,刺伤了他,现在这箭伤旧患又隐隐作痛。 他找来一张白纸,写了一张委托书,大意是傻花婆娘仨授权他处理阿龙尸体丢失的善后事宜。写完后,他拉着他们的手,强行在上面按了个手印。 第二天,无罪和几个小混混带着那三个鲜红的手印找到了医院的领导,要求赔偿五万块。 医院领导看着这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哭笑不得。一番讨价还价后,院方表示最多只赔一万五。 这个价格让无罪觉得受了侮辱,这是打发要饭的呢。心一横,痞气就上来了。他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竖起一只脚,鄙夷地说:领导不食人间烟火呢,现在一条尸的市价是五万,你才给一万五?太狠了吧。 医院领导一听,脸一拉,像演完戏拉上的幕布,毫无表情,冷笑道:你说的那是黑市贩买尸体,要坐牢的,而这是在太平间丢失的,我们最多算个管理不善—— 无罪嘻嘻地长笑起来,笑得医院领导心里直发毛。无罪低下头,用手指掰着脚丫,阴阳怪气的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把尸体拿去卖了? 医院领导怒骂:放屁——,你污蔑—— 无罪瞄了他一眼,道:放屁也好,污蔑也罢,五万拿来,咱们两清。 医院领导的态度似乎很强硬,他扔过来一份早已打印好的承诺书,道:就一万五,签了它,马上给钱。 无罪睨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嘴角一翘,道:那咱们走着瞧。
村里人听说无罪要去做医闹,都围了过来,嘻嘻哈哈地笑着看他在一条条白布上写上“无良医院,贩卖尸体”、“伸张正义,还我父亲”等字。 来世的干爹,阿龙的堂表哥听说了此事,也赶来了。无罪、傻花婆娘仨、堂表哥一行五人举着白布黑字,浩浩荡荡地向医院进发。 阿龙的族兄看着这支队伍,不屑地笑了,他对围观的人说:他们是想蹲派出所了—— 无罪带领他们来到医院,吩咐堂表哥带着他们三个在最热闹的门诊大楼门口外候着,他自己一个人冲上行政楼,一脚踢开医院领导办公室的门。医院领导被吓了一跳,一看是昨天那个二流子,便骂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无罪径直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侧着头,像个金刚,双目怒视,道:我再问一次,给还是不给—— 医院领导将脸转过一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滚,马上给我滚—— 无罪冷哼一声,伸出右手,食指像根指针,钉着医院的领导抖了抖,说:好,你给我等着—— 无罪回来,将一行人带到门诊部大楼内,他拿出两条白布条,叫今生和来世绑在头上,然后喝令他们下跪,他和堂表哥将写着毛笔字的白布横幅拉开,站在他们的身后。 门诊大楼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他们。傻花婆觉得好玩,拍着手掌,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无罪在今生和来世的耳边轻声道:哭啊,你们倒是哭啊—— 周围那些人的目光像把刮砂用的板子,在他们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今生、来世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无罪。无罪上前,在他们的手臂上狠狠地扭了一下。两姐弟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无罪拿出一把檀香塞给他们,道:烧香,快点烧香—— 今生、来世按照他的吩咐,从他手上接过打火机,用颤抖的手点燃了一大把香。无罪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罐,放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把香插在罐子里。袅袅青烟燎绕着,整个门诊大厅便充满了香火味。 无罪对着那些口瞪目呆的人们,用他优美的声线,像唱戏一样哭诉:可怜的阿龙啊,活着进来,躺着出去,人死了不说,连尸体也不见了,医院无良啊,尸骨无存啊—— 无罪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这一句,那些人听了几遍后,觉得毫无新意,留下一个疑惑的眼神便离开了。 医院的领导听到报告,带着十多个保安冲了进来。他们一把夺过今生、来世他们面前的“香炉”,扔了出去。领导指着无罪他们斥道:想干什么?再闹我可要报警了—— 无罪无视他们,像看着一面玻璃墙,指手划脚的人不曾存在。他扯着嗓了喊:医院无良啊,人死了连尸体也没了,真是尸骨无存啊—— 领导指挥着保安夺过横幅,然后两人架着一个,将他们拖了出去。 今生、来世和傻花婆受了惊,吓得哇哇地哭了起来。无罪挣扎,口中喊道:打人啦,医院要打人啦—— 一群人闻声围了过来,冲他们指指点点。医院领导的脸有点挂不住了,斥道:闭嘴—— 保安将一行五人扔出了门口,排成一排,挡在他们面前。试图再度进入楼内的无罪,和他们推搡了起来。动作的幅度很大,像打架。 今生和来世很害怕,瑟缩在傻花婆的身后,惊恐地看着他们。 堂表哥冲了上来,与无罪同一阵线,骂道:我这把老骨头不要了,和你们拼了—— 保安看他年纪较大,怕有什么闪失,被讹上了,不敢对他动手动脚,只用身体挡着他。堂表哥似是有持无恐,双手像两把钯子,往他们身上钉过去。 医院早已报了警,警察来到,一把铐起了无罪。那锃亮锃亮的手铐泛着冷光,镇慑了堂表哥,他向后倒退半步,碰在了来世的身上。他低头看了一眼那瓜秧般单薄的干儿子,眼神很是复杂,像湖面被人为的荡漾着一圈波澜,大风吹来,那漂了很远的波纹,又被吹了回来,两层浪花一碰撞,便成了一圈破碎的水花。 警察指着这几个老弱残兵,道:谁敢再闹,统统拉回去。 傻花婆吡着牙,像条疯狗。警察驱赶着围观的人群: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都散了—— 警察准备把无罪拉走。村长和阿龙的族兄,还有几个村民赶到了。他们终究是不放心,便来了。他们看到警察要把无罪带上车,忙拦着他们。 警察和保安看见又来了一帮人,紧张了起来。村长冲着带头的警察道:且慢抓人,容我再跟院方沟通一下—— 医院领导见是村长,绷着的弦略为舒缓。村长将医院领导拉到一边,说道:不用做得这么绝吧,给人留一线,也等于给自己留次机会—— 医院领导鄙夷地看着村长,居高临下地说:他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医院的日常秩序,得打击—— 村长不屑,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说到底还是你们先把别人的尸体弄丢了的。 村长的话像支针,让领导的皮球泄了一半气。他像要夺回主动的话语权,声音提高了半度,使之听起来理直气壮:我们已经同意赔偿一万五千元,但他狮子大开口,我们也是被逼的—— 一万五千元的确少了点,这事传出去啊,你们也不光彩,如果他们向卫生局投诉,你们肯定得有个领导要受处分的。村长像个谈判专家,循序渐进:如果他们到处说你们把尸体卖了,你们也是有口说不清,不明真相的人肯定会说你们欺负孤儿寡母,这让医院的声誉大受打击啊。 医院领导睨了村长一眼,说道:你这是在威协我—— 村长见他的口气松了下来,继续道:要不我看这样吧,你让警察把人给放了,医院作为过错方,到事主家里进行人道主义慰问一下,赔偿的事我们再议,好不好? 领导说:人都来了,就不用再上她家了吧。 村长说:上门比较有诚意一点。 领导指着无罪,道:你保证他不再闹事? 村长点了点头:我保证他不再闹事,如果再闹,就连我一起抓了—— 领导想了想,便过去和领头的警察耳语了几句。警察轻轻的点了点头,拉过无罪的手,把手铐打开了。 村长道:那你们跟随我们上门慰问一下事主? 领导心想: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安抚一下也很应该,但任凭你口如簧舌,休想再讨多一分钱,胆敢再闹,决没你好果子吃。于是,他便点了点头。 医院领导吩咐准备了一个几百元的红包,准备到时候做做形式,塞给疯婆子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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