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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七零后农民在茂名的奋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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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9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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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茂名创业 于 2013-4-9 14:10 编辑

                                                          不是序言的序

      这是写九十年代末期的一些事情,首先是小说,其次是个人史,最后才是乡村一代青年的血泪史。前面两点,我是有底气肯定的,最后那点我有点心虚。要真实地描述乡村一代青年的血泪史,反映这个时代乡村青年的精神状态,这要求高,难度更高。我自知笔力和经验不足,却是我写下这些文字的动力。如今,我已经跨进中年,如果再不动笔写写,只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操这份心思了。所以,我才不管自己写得好或差,精致或粗糙,只求真实,把肚里的话说出来,把心里那些人那些事记录下来即可。


目录:
1、入城
2、城墙
3、辗转
4、工作
5、虎子
6、政治
7、蛙子
8、黑帮
9、营销
10、蜕变
11、弟弟
12、商战
13、计划
14、爱情
15、金钱
16、小徐
17、创业
18、伎俩
19、希望
20、乡亲
21、囹圄
22、破灭
23、不是尾声的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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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9 14: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进城

      米米像一片浮云,从我的世界消失了。几个月以来,我没有外出打工,呆在家里,帮父母干农活。此时,正是秋收农忙期间,家里要活儿特多,割稻、拔花生、挖番薯等等。这些活儿,让我们一家在乡下的三口人忙得够呛的。一年前,妹妹初中二年级就辍学了,目前在小镇一家饭馆当服务员,弟弟还小,正在乡下一家中学上学。家里三亩农田的活儿,就是我和父母三人折腾了。假如,像早几年一样,我在外面谋生,这些活儿就是父母和妹妹三人弄了。我们这一带的农村,由于丘陵多农田少,人口又密集,农村生产队合作社解散之后,每个成年人才勉强可以分配到四五分农田,依靠种田致富发家基本是做梦,甚至依靠种田养家给子女上学读书也不能维持。我记得,父亲曾经和母亲计算一亩水稻的收入支出:
      一:收入
     水稻亩产谷子:五百公斤。脱壳得大米约:三百五十公斤。大米每斤价格约:一块八毛。
     那么,一亩水稻的收入折现大概一千二百多块。
      二:支出
      一亩地上缴给国家公粮折现大约一百二十多元,化肥支出一百五十多元,农药支出三十多元,灌溉的水费支出三十多元,一共就是三百多元。
      三:时间
      水稻生长到收割时间是三个多月。
      四:人工
      两三个人。
      所以改革开放后,我们这一带的村子,男人一般外出闯荡补贴家用,女人和老人则在家里务农带孩子。八十年代初开始,村子外出闯荡的,基本是第一批进城的农民,九十年代初外出闯荡的算是第二批。从外出闯荡时间表来看,我算是第二批进城谋生的农民了。此外,我还相信二十一世纪之后,将又是一批农村青年进城谋生了。农民,中国农民,只要中国户籍制等鄙视农民的政策还没有改革之前,每一个农民都摆脱不了这样命运-------他们一出生仿佛就为了离开农村。不同的是,有的人爬出了村子,爬进了城市,用十几年的打拼,花费不菲的钞票,在一个个公章面前烧香拜佛,才会在户口簿上抹去【农民】这个卑微的标签,变成农民无限羡慕的【市民】;更多人爬出村子,爬进城了,几年后又爬回来,娶了媳妇,生了娃,重新拿起生锈的锄头,在几亩农田上渡过余生,而他们孩子的命运将和他一样,日后的重复着父辈的步履过一辈子。很明显,我的父亲属于更多农村青年一样的命运,所以我才是第二代进城谋生的农村青年。
      我不喜欢城市,可也惧怕农村的贫困愚昧。有时候,一句流言,就足够让你在乡下毫无立锥之地。乡村的贫困,更让人势利,谁的家富有点,巴结的人多,其家人也在村子像螃蟹爬行。九十年代初,村子周围流行吸毒,像我这样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青年,几乎无一幸免,全部被毒魔控制。此流行风,像蝗虫,一条自然村祸及另一条自然村。从此,村子周边的治安状况,异常恶劣。白天夜晚,小偷小摸事件、盗窃抢劫案子、打打杀杀江湖轶事,成为村人舆论热点。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常常把自己关闭房间里,看看书或发发呆,夜里在田埂上走走,毫无目的,但是沉默的庄稼和花花草草让我获得宁静。如今,几年外出闯荡的经历,让我知道城市也并非净地,光鲜皮囊之下尽是污秽和病菌。我对它们仿佛有些熟悉,却又无法形容,只能憋在心里,成为内心的隐痛。譬如,米米的遭遇。
      农忙后,父亲还因为我转让海南摊位的事情生气,每次都对我板着脸,从来不和我说话。母亲私下询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不会再上去东莞深圳那一带打工了,我算是领教上面工厂老板的黑心了,我要在离家不远的城市找工作。母亲听后,沉默一会,又好像哀叹一下,就走开了。她也知道,儿子长大了,自己的路自己走,她一个农妇帮不上什么忙。作为母亲,她期望自己的孩子,别沾上毒品,老老实实种田或外出工作,她就满足了。
      其实,我一肚子想法,只是不知道该和谁交流。在农村,我总是感到一种和周围无法沟通的压抑。这种压抑,是你不肯向现实妥协,不肯定融入他们的圈子。和我同年的不是在江湖里打打杀杀就是被毒品控制了,剩下几个又被珠江三角洲一带工厂流水线带走;比我年纪大而成家的不是为了毛头小利算死草,就是被柴米油盐围剿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很多时候,我只有躲书本里,或沉默如一块石头。然而,现实的面前,你作为一个成人,呆在村子里是极其没有出息的,是被村人鄙视的。你要外出,你要赚钱,你要衣锦还乡,你要光宗耀祖,这才是你作为一个人的价值所在,好像除此之外你就是一废物。
      我不想做废物,也不想按照他们的人生价值观设计自己的人生。我不想做废物,满肚子的想法无非自己在海南当小贩的经历和父辈们所走过的人生轨迹。在缓慢的时光中,它们给我无限启发。父亲那一代的离开农村外出闯荡者,刚碰上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在很多行业革掉计划经济的命,无限危机中隐藏无限机会。父亲那一代人外出闯荡的谋生本领正好是做点小买卖,在残酷的市场里谋求生存。因此,他们很多人都抓住时代发展中的机会,完成原始积累,攒到第一桶金,随时代发展的步伐洗脚上田进入城市,一步步蜕变为时代的弄潮儿。现在,像我这样第二代进城的农民,时代留给我们的机会,已经和父辈们的大大不同。此时,下海经商已经是一种潮流,市场上商品琳琅满目,产品严重过剩,竞争特别激烈。如果我依然遵守父亲摆地摊式的经营方式在城市谋生,此后的路将会是越走越窄,很难在竞争激烈的商品社会中立足,那么我应该怎么迈出自己的第一步呢?这个问题,像田埂上忽然爬出来的眼镜蛇,拦住了我前进的步伐。
      我只能往回想,往回走。
      我做过什么呢,有什么特长呢?
      我的脑海里很自然地冒一个词:眼镜。这是父辈们闯荡江湖的手艺,我跟着他们闯荡时候,他们传授给我的,也只有这门手艺。八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末,他们凭借此手艺,四处闯荡,成为当时村里最富有的人。现在,他们手工制作眼镜的手艺,虽然被机器制造所淘汰,但是我至少在这个行业里爬滚几年,这个行业的基本信息、产品结构和来源,我还是比较熟悉。同时,还具有一定行业人脉关系和销售经验。所以,我外出谋生,除此之外,别无他路。这思路想通了,我整个人有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翌日,我告别父母,收拾几件衣服,带上米米之前给我卡上的一千多块余钱,离开了村子。村子离水泥大马路还有三公里的黄泥路。这段路,雨天积水、坑坑洼洼,晴天尘土飞扬,凹凸不平。无论什么天气,人在这样的路上行车,五肝六腑,仿佛都要从口中震出来。这路兜兜转转,穿过十几条自然村,才到达通往城市的水泥大马路。也许是这样的原因吧,村子里走出去的人,走回来的越来越少。我等来拉客的摩托,花费五块钱,才在水泥大马路的路口上等候往城里的班车。
      我站在路口上,抹去脸颊上的灰尘,揉揉眼里的沙尘,心里咀咒:真他妈的不是路,走的人多了,就不像路。此和鲁迅所说的多么不一样啊,他老人家说: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我想,鲁迅所说的路,和我脚下的路,肯定不是同一方向的路。不然,像这条从农村延伸城市的路,走的人越多,越不成路。



点评

而他们孩子的命运将和他一样,日后的重复着父辈的步履过一辈子。 我不赞同这个说法,可能他们下一代经过自己得努力成功了也不好说呢,不一定都是困在农村一辈子,按照你那个说法,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永无翻身之时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3-4-12 17:57
米米是什么,看到第四回还不解。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3-4-9 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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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9 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城墙

      这个小城有一个油腻腻的名字------南方油城。顾名思义,所谓的油城,当然不是这里盛产花生油、地沟油、万金油等这油那油,而是关乎国计民生的石油。这个城市的形成和发展,都有赖于石油。因此,随着时代的发展,石油公司的壮大,这个城市人口越来越多。我进入这个小城的时候,它已经发展到七百多万常住人口,分为河西和河东两片区域。河西为旧城区,河东为新城区。旧城区,当然很旧,它由旧厂房、农贸批发城市、残旧建筑、进城农民、打工仔、盲流组成;新城区,当然很新,它由新楼盘、写字楼、豪华大商场、高官巨贾、工人白领、俊男美女组成。佛说,一念一天堂,一念一地狱!时代的发展,它像佛祖的法术,用一条叫做小东江的河流,把河东和河西分割为天堂和地狱。
     我这样的第二代进城农民,小城可以接纳我的栖息地,自然是河西这个旧城区。这个城区,很有味道。这味道,很特别。它不像厕所,终日臭气冲天,也不像一坨屎,不时发出一阵阵恶臭。人们闻之,绕道或逃离。它的味道,倒像几个巨大的怪兽在放屁。它们就在河西厂区之中,每一会儿,它们都准时放屁,臭味覆盖整个河西,又被风吹散吹淡,吹向四面八方。几十年来,它都这样放屁,闻到的人偶尔被屁臭噎得对天咀咒几句国骂,闻不到的毫不知情者到处显耀这个油城,装作闻不到的人努力工作赚钱争取搬进河东,知情者而闻不到者则天天赞扬这片城区贡献的GDP
     我走进河西,就去找蛙子。蛙子是我村人,比我小二岁,小时候经常一起去打架、玩耍、放牛,关系挺铁的,一直延续到现在。这很不容易。小时候,我们有十几孩子,经常一起玩耍,十几年岁月的洗刷,能够和我保持联系的,也只有蛙子而已。蛙子这些年来,一直蜗居在这个小城。因为他有一个出息的舅舅,从农村爬进城里,爬进油公司,爬上一个部门的负责人。蛙子因此沾光,初中毕业,就被他舅舅安排进城里油公司。蛙子文凭低,舅舅也不是公司的高层干部,自然也谋求不了什么好职位,只是公司装卸部门的一名合同工,负责给货车装卸成品机油,说实在一点,蛙子也就是一名出卖体力的搬运工而已。然而,这个出卖体力的搬运工,因为在国企,因为有三保的福利,因为每月有一千多块收入,尽管只是合同工,对于我们农村孩子来说已经是铁饭碗,在村里很体面、风光。
     我找到蛙子时,他正在厂门口随着下班的人潮鱼贯而出。他骑坐是一辆半新的二十六寸自行车,身穿蓝色的牛仔布工作服,像这潮流中一朵奔腾的浪花。如果不是我蹲在厂门口,仔细辨认,很难在人潮中找到蛙子。我看到他脸色苍白,匆匆忙忙往外赶,就大喊:“蛙子!蛙子!”蛙子闻声望来,发现了我,刹住车,脸蛋忽然有了色彩,变成一朵花,嘴里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兴奋地说:
     “怎么是你啊,浩子!”
     “外面的城市不肯收留我,只能回家里的小城投靠你了!”
     “哦?来,上车,咱们去撮一顿再慢聊!”
     饭后,蛙子把带回他的宿舍。这宿舍是炼油厂附近的一栋楼,它外面墙体已经斑驳脱落,爬满青苔,里面居住的人寥寥无几。这说明,这栋盘有一把年纪了,已经是“风烛残年”,估计时日不多。有可能随时被某某领导大笔一挥,就把它化为平地,也有可能被某阵暴风雨洗刷一片,也把它化为平地。但是不管如何,此刻它还在那里,虽然已是危房,还可以居住。我刚走进这栋楼,发现河西这里恶臭最严重,几乎令人窒息,连忙捂住鼻子,大气不敢呼吸。蛙子看到我的窘相,讥笑道:
     “石油气味,死不了的,别怕。你刚来不适应,日后慢慢就适应了!”
     “真难闻啊,头晕目眩的,怎么不换个地方住啊!”
     “这不用钱,臭就臭点呗!很多人想住进来还住不了呢!如果不是我舅舅,我也没有这个福气啊。城里什么都要花钱,你将就点,能省点就省点!”
     我听后,无地自容。
     蛙子明事理,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作为进城的农民,能够有一个不用租金的狗窝,已经相当不容易,还敢奢求什么!后来,蛙子告诉我。他舅舅刚刚进油公司工作的时候,也是住在这栋楼的这个宿舍,同样忍耐这样的石油恶臭,经过十多年的煎熬,才爬上官职,有了一些积储,在河东安了新家。宿舍里,一张一米五的单人穿,一张书桌、饭桌,一个煤气炉和一些杂物。这些都是蛙子舅舅留下来给蛙子的。我想,他舅舅是想让蛙子体验体验变为城里人之前的艰辛。
     我理解蛙子的舅舅用心良苦,不知道蛙子是否明白。然而,此刻我心里酸酸的。我出来社会都好几年了,有谁给我指明方向呢。早年,我跟着父亲的步履,兜兜转转一圈之后,又回到农村。现在和蛙子粘在一起,沾上他舅舅的福气,借住蛙子的免费宿舍,开始我攀爬城墙之路。我再也没有参照物,一切只能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感觉。虽然在外面闯荡几年,心里有些底,却也彷徨。我知道,城墙很厚很高,自己的力量单薄,但只能往上爬,别无他路。
     这是现实,也是每一个农村青年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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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辗转

      每天,蛙子早上六点起床洗漱后,就骑车上班,晚上六点下班回来,天天如此。他每月有两天休息,不上班的时候,总要陪我去逛街。
      每天,我睡到自然醒,再煮一大锅白粥,炒一盘萝卜干烝蛋,作为我们一天的口粮。然后,徒步走出这栋危楼,穿过一片高低不一的民宅,左拐右拐,再在大马路边等候进入城里的一号公共汽车。每次上车,我总是选择临窗的座位坐下,眺望窗外的风景。这一号公共汽车客人稀少,车上总是空荡荡的,大部分都是儿童和老人。这和珠江三角洲公共汽车拥挤满年轻人的状况明显不同,这小城的生活节奏多么缓慢、宁静,从这里可以一叶知秋。我的目光通过车窗扫过外面两边的商店,似猎狗寻找猎物。
      我要寻找的猎物是商店门口贴着大红纸,纸上写着“招工”或“招聘”两个大字。我的目光顺着公交车转动而转动,只要发现店门口贴着红纸,心情都激动,可是走近一看,又大失所望。这些红纸上都是写着“旺店转让”或“清仓大降价”。此时,正是东南亚金融风暴不久,市场疲软,经济一蹶不振,各地政府正在借用朱镕基总理改革国企的政策,把一些老工人、没背景的工人或竞争对手革掉。这个小城,依靠油公司支撑的城市,满城都是下岗工人。政府为了安置这些工人,专门封锁一段路,规划为免税区的“夜市”,名曰【下岗街】,提供给这些下岗工人做点小买卖,以此平息民怨,安稳民心。
      我遇到这样的就业环境,运气真是他妈的好极了。半个月过去了,我的工作依然遥遥无期,满肚怨气。蛙子不时安慰我,晚上带我出去大排档喝酒消遣,期望几杯下肚,可以睡个安稳觉。蛙子人缘好,身边的朋友多,村子一些伙伴,经常从他身边冒出来,就像我这样落魄的人儿,蛙子那儿成了他们的落脚点,虎子就是这样的冒出来的。
      虎子初中毕业后,被他父亲送进了军队,当了三年炮兵。那时,虎子是吸白面儿的,他父亲当时有点钱有点关系,花了一把劲,才把虎子送进军队,期望那里的环境可以改造虎子,戒掉毒瘾。虎子退伍后,在一个小区当了一年保安,因为打架被公司开除,现在正好无所事事,四处游荡。每次喝酒,虎子都是主角,一个人在吹牛,说他如何能打,如何威武。我总是沉默一边,到最后总喜欢斜睨虎子一眼,说:“虎子,别吹了,这顿酒钱,你请!”虎子一愣,随即一拍胸膛,摸出钱包,却找不到一张钞票。蛙子立刻打圆场,说:“别逗了,喝饱了就早点回去睡觉,明天都努力去找工作。”说完,蛙子掏出钱包买了单。我摸摸虎子硕大的脑袋,说:“我们同病相怜,再找不到工作,就把蛙子吃穷了。”虎子说:“我会没工作吗?明天我找战友,随时可以上班,你照顾好你自己吧。”
       虎子果然去“上班”了,但是他做什么工作,他从来没有和我们透露,甚至他离开我们,到河东租了房子住,在哪里也没有告诉我们。我们唯一可以联系到他的是他的传呼机。蛙子有一次和我说:“虎子混道上了,肯定做别人的炮灰。”我不可否置地点点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想起去年因抢劫致人死亡罪而被判死刑的老成。他是我小学的同学,人高马大、熊腰虎背,一身蛮力,没想到那样的结局。小学那时,我家离学校远,上自修后总是在他的家里过夜,早上一起上学,是无话不说的兄弟。甚至,他追女孩子的情书,都是出自我的手笔。初中后,他不幸沾染毒品,才和我的关系日渐疏远,直到去年他成为村人口头舆论中的死囚犯,我才知道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现在,虎子又走这样的路子,我欲言又止,如鲠在喉,憋着说不出话。虎子和老成也相识,同一个姓一片村的,老成的人生结局是否可以让他引以为戒,我不知道。虎子对老成更加了解,自从我离开农村辗转珠江三角后,家乡江湖上那些事儿,我就不清不楚,而且我没有吸毒,和他们少来往,更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大伙就像走到一个分岔口,分道扬镳,各走各的人生路。
     虎子来住几天,又离去。蛙子上班后,我一个人在宿舍发呆,脑海一窝杂草,总理不出一条头绪。我在城中心找工作的过程中,总是发现不了招聘的店面。我也曾经到市里的劳动局,看一些招聘信息。妈的,那些单位都要求大专、中专或技校文凭及工作经验。我掂量着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不符合条件,而我所渴望的眼睛企业,竟然没有一家企业在招聘。我极度郁闷,发现前面的路被堵死,世界灰茫茫一片。
      蛙子回来后,看到我病猫样,说:“浩子,也许你该调整下思路。这年头找工作僧多粥少,哪里会有什么企业需要发布招聘信息呢。只要企业需要人手,内部人员都会联系到适合的人选了,像我们这个部门一样,招人基本都是内定的。”我听后,心头阴霾立刻散去,仿佛有了头绪,想:人家不主动,我何不毛遂自荐呢。这年头,脸皮不厚,胆子不大,只有饿死的份。于是,我说:“蛙子,我想通了。我要主动出击,目标是眼镜企业。明天,我毛遂自荐,一个个眼镜企业去询问。”蛙子听后,笑道:“你啊,早该这样了!”
     我想起自己在东莞人才市场找工作的经历,这也是需要技巧的活儿。这就像当年摆地摊给客人推销商品一样,必须有方法和道具才能可以成功。我给自己设计一份个人简历,并且准备一些关于眼镜行业的资料。
    第二天,我到市新华书店泡了大半天,寻找一些市场营销和眼镜知识的书籍,忘我地阅读,做笔记。蛙子看到我如此用心,揶揄道:“上学时候,你这么用功学习,现在也用不着这样拼命找工作了,真是应了那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我嘿嘿一笑,不可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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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工作

      一个星期后,我设计了一份简历:小浩,男,二十四岁,中专文化,从事销售多年,特别熟悉眼镜行业,有销售眼镜和配镜的经验和能力。
      其实,我只是初中毕业,基本没读过中专,可是这年头找工作,最少都是高中或中专以上,我只好作假了。当然,我作假也是有所准备的。中专毕业证件,也容易搞定,我花了一百多块,在电线杆上的一张狗皮药广告那里获得证书。办完后,那个叫什么东南亚办证公司的小贩对我说:“日后需要办理身份证、房产证、结婚证、驾驶证、出生证、暂住证等等千证万证,只要你来一个电话,我们都立刻为你操办,而且熟客还可以八折优惠。”我嘿嘿一笑,心里顿时懊悔:既然花钱办假证了,为何不弄一个大专文凭证书呢!后来,又想想自己的文化程度,有点心虚,感觉还是拿这中专证书在手里踏实些。这个社会,出门在外,总需要携带千证万证,才会活得顺利踏实。一个证件,就是一张入门卷,甚至操纵一个人的命运。比如,我的身份证是农村户口,读书时候考取城里的学校,不但报考时候选择的学校少,而且考取的分数还要比城里户口的考生多一百几十分,才会有机会进入城里的学校就读。
      我用文件袋小心翼翼地装好自己的文凭、个人简历,赶上一号公共汽车,在河东中心繁华路段,名户商场站下车。这里高楼林立,满街红男绿女,让穿着邋遢的我自惭形秽。同是青年,差别就是这样大。我低着头,目标明确,选择几家规模不大的眼镜店走进去,怯怯地走向柜台,店员热情地站起来招呼道:“先生,随便看,你要配镜还是买墨镜呢?”我不敢和热情美丽的店员对视,只盯着柜台说:“我不是买眼镜的。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是否招聘店员?”店员听后,说:“你等下,我问下老板。”一会儿,视光工作室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打量我一下,说:“你是来找工作的,懂得验配眼镜?”我点点头,撒谎说:“我在东莞大型眼镜连锁店几个岗位工作过,对眼镜销售、验配眼镜比较熟悉。”那中年男子沉默下,说:“这样吧,你留下你的资料,日后我们的店扩张了再联系你,现在我们这里还不缺人手。”这明显是赶客了,我留下一份简历和联系的BP机码,沮丧地离开。之后好几天,我继续在好几家眼镜店寻找工作,都碰了一鼻子灰。蛙子看到我心灰意冷,说:“浩子,别灰心啦,慢慢找,一定会找到工作的。现在的人才市场,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你想想那些做保险、传销的,脸皮多厚,每天要敲开多少户的家门,被多少人驱赶,可是他们依然满脸笑靥,干劲十足。咱们找工作,是不是该学学他们?”蛙子一席话,令我开窍。当初在海南蹲街边当小贩也熬过来,现在这点阻碍又算什么呢。我需要克服的是自己的心理障碍,重塑自我!
       我总结这些天找工作的经验,发现自己对这个行业知识准备还不充分,和一些眼镜店老板的交流中,还没有亮点让他们发现我的价值所在。夜里,我重新整理一份简历,同时附加一份关于本地眼镜市场考察报告以及相关营销策略。我决定明天到市里最大的眼镜店连锁企业碰碰运气。此时,夜已深。窗外黑兮兮,万物无踪,只有无名的虫儿唧唧喳喳。那重重叠叠的漆黑中,我多么渴望有人提着灯笼,指明方向啊。然而,窗台一只老鼠闪闪缩缩地爬过,消失在漆黑里。顿时,我收拾好资料,上床挨着蛙子一夜无梦。
       第二天,河东明亮眼镜企业办公室,我正在和一名中年男子滔滔不绝地攀谈,像多年不见的老友。这位中年男子,就是这家眼镜企业的老板,姓王,他的员工都叫他老王。明亮眼镜这个企业,是老王一手打拼起来的,全市有二十八家连锁店,市区十八家,周边县市十家。它还是市里小有名气的私营企业,办公室里挂满锦旗、奖章,类似什么消费者信得过单位、优秀私营企业、纳税大户等等,把我这个毛头小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老王并不老,只是三十多岁而已,原是市里百货公司的职工。后来,百货公司改革扩张为商城,老王被公司派送到省城某技工学院学习眼镜验配技术,学满归来后成为公司商城眼镜部门的主管,负责销售和技术。眼镜店都属于半成品的加工企业,技术设备门槛挺高的,正好像一道城墙,有效地阻挡了竞争对手的入侵。所以,眼镜零售市场保护得很好,毛利很高。此点,作为公司眼镜零售部门主管的老王,当然清楚不过。年轻人,有梦,敢闯。此时的老王,不但有梦敢闯,而且城府极深。九十年初,多少人还在为了一个“铁饭碗”四处求神拜佛、烧钱烧香,老王却打碎别人眼馋的铁饭碗,说服家人,筹备了十来万资金,下海创办了“明亮眼镜店”。几年后,明亮眼镜店就是市场上一匹黑马,发展二十多家分店。老王也就像那个时代众多下海弄潮儿一样,年纪轻轻就坐拥千万身家。
       企业的高速发展,老王自然求贤若渴,特别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小城,人才外流很厉害,企业要找到适合的人选,相当不容易。老王只能依靠家属关系,应付着企业的高速发展。那天,我这个毛头小子可谓误打误撞,正好碰到老王巡查店面,遭遇我这个毛遂自荐的小子。他很惊奇。在他的经验里,都是他向社会公开招聘,才有人应聘,从来没有人主动到店里推销自己。他佩服这个小伙子的胆识,就招呼我进他的办公室细谈。就这样,我遇到了佰乐,只是我这个小子是不是千里马,只有天知道!资料作假,我有点心虚。
       我的工作安定下来了,前三个月到明亮眼镜人民路总店上班学习,然后再根据表现调遣。上班制度两班倒,早上八点到十二点,晚上六点到十点为一班,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六点为一班。每月一天休息,不包吃住,工资七百加提成,提成是当班每月营业额的百分之一点五。
      当晚,蛙子请我出去大排档撮一顿庆祝,同在一起的,还有蛙子一个初中时的同学。我们传呼了虎子,四人消灭了二十多支720毫升的珠江啤酒后,大伙都有六七分醉意,然后各自爬回狗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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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9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五:虎子  

      那晚,虎子剩着酒劲,说出他目前的工作。他住在河东一栋花园公寓里,同住的还有两个战友。那套房是他老板租给他们的居住的,老板的正职身份是市公安局的一名科级干部。他们几个人的一切开销,都由他老板提供,其中包括BP机,只要老板有事传呼,他们几个都要随叫随到,不得有拖。
      我说:“那你的工作就是老板的保镖了!可是说难听点,就是人家马前卒。”虎子拿起酒瓶,大喝一口,说:“我除了一身蛮力,不干这个,能干什么!现在吃人家的,穿人家的,住人家的,有奶就是娘,随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对了,最近家里和邻村打架,你们是否知道?”
      “有这事?”我和蛙子顿时瞪大眼睛。
      “王村那十几条粉友(吸毒者),他妈的越来越不像话了,仗着手里有几条来福枪,到处惹是生非,横行乡里,真他妈的没出息!”虎子又拿起酒瓶,大喝一口,接着说:“他们把我们村里的狗仔打一顿,还把人抓走了,还扬言要勒索五千块才肯放人。现在,他们依然没有放人,狗仔家人报警了,镇上的派出所开车到他们村子转一圈,找不到人又溜之大吉,再也没有下文。我们大村的毒佬答应为我们村人出面,带领人马包抄他们的村子,和他们大干一场,如今正在招兵买马要人手。家里有男人参加的,不用向村里交钱买Qiāngzhī弹药,没有男人参加打架的家庭,一律要交一百元作为经费。”
      “又要世界大战了!”蛙子叹息一声,仿佛这种事情,忒平常,见惯不怪,只剩下叹息和麻木。
      我的反应也和蛙子一样。多年来,村子和村子的姓氏种族之间,经常因为几个孬种惹是生非,把一些鸡毛蒜皮之事弄成村和村之间的矛盾,引发群众大规模的群殴事件。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期,他们群殴的主要武器,都是西瓜刀、锄头、扁担、铁锹,后来他们群殴的主要武器,发展为Qìqiāng、火药散弹枪、猎枪,双方再也没有贴身肉搏,而是相隔几十米,你放一枪,我放一枪,像过年放鞭炮一样,“碰!”“碰!”“碰!”响个不停。再后来,他们群殴的主要武器,升级为卡宾枪、雷鸣登枪、还有文革武斗时期大队遗留下来的土炮。他们双方隔着一条小河,躲在河堤土丘下、灌木丛中、大树干下,身穿防弹衣,一枪一炮地放。那些被流弹击中的人,死不了的,被人抬往镇上的卫生院处理。事后,这些身上有枪伤痕迹的人,都喜欢在别人面前显摆,吹嘘自己当年是何等英勇!这些年来,参加群殴的人,越来越少,估计是谁都不想当炮灰。然而,总有一类人喜欢搬弄是非,把村和村之间的矛盾升级恶化,煽动村民的情绪,制造村民大规模群殴的血案!
      这类人,自然是毒佬、虎子这些人了。当村和村的种族之间有大冲突的时候,他们就组织村中无所事事的、偷鸡摸狗的、吸毒混黑的青年在一起,以购买Qiāngzhī弹药保护村子安全为由大势敛财。然而,矛盾的制造者,却又是他们这些人惹出来的祸,经过刻意放大升级,很容易变成村和村之间的矛盾。这些事情,我和蛙子都清楚,所以和虎子满脸愤怒相比,是一脸坏笑。
然而,坏笑面具之下,我和蛙子的心,也在滴血。
      乡村的治安,乡村的江湖,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譬如,那个狗仔,也是村里一个粉友,小学没毕业,十几岁的孩子,在村里专干偷鸡摸狗之事。毒佬又是谁,三十多岁的人,打打杀杀走过来,现在专门教唆十几岁的孩子吸毒,怂恿他们为了毒资去偷去骗去抢,然后到他那里购买毒品,并且拜他为大佬!因此,他家中的房子,由泥瓦房变成水泥钢筋建造的、装修豪华的别墅。
      虎子喋喋不休,我烦不胜烦。为了堵住他的嘴巴,我斟满一杯啤酒和他碰杯。这个庆喜之夜,欢喜的气氛被虎子干扰了。乡村有太多心酸的故事和隐隐的巨痛,它们像父亲那张古铜色的脸,脸上每条皱纹都有无数个隐痛的故事。这些故事,又像乡村的田野,色泽黑、土质肥沃,可以种植水稻、花生、番薯、辣椒、玉米等等农作物,养育一代又一代农民。
      虎子决定明天回乡下,了解村中的情况,同时借着六分醉意,从腰间摸出一把仿五四式Shǒuqiāng,“啪!”一声放在桌面,说:“这是老板送给我的,有效射程三百米,威力不错!”
      由于我在东莞看守所呆过三个月,谙熟一些法律条文,忙着劝告虎子,说:“别瞎显了。我告诉你,私藏Qiāngzhī被逮到的话,你要蹲三五年知道不?难道你忘记小周是怎么落入法网死于刑场了?”虎子听到我的提醒,警惕地扫视下四周,收好Qiāngzhī。小周是怎么落入法网死于刑场的,他最清楚不过了。
     小周是村子一带的名人。可惜,不是做了什么建功立业的事迹闻名于乡里,而是为非作歹一时闻名于乡里。他的落网,颇具戏剧性,让那些逮到他的巡警无意中立了大功。那次,小周在城里喝酒,以为城里的治安状况和农村一样,像往常一样拿枪出来玩弄,刚好被路过的巡警逮个正着。小周这一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因为警察撬开了他的口,从中审问出十几桩持枪抢劫案子,其中有一桩是持枪抢劫故意杀人的命案,小周最后被判死刑。小周死后,村里有人放鞭炮,还有人编了歌谣:
     一种大米养育百种人啊;
     小时候偷针大时偷牛啊;
     偷完自家又偷别家的啊;
     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的啊;
     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
    我真希望虎子吸取小周老成这些人的教训,甚至我希望虎子最好被送进监狱坐一两年,反思自我,学习一下法律,知道为非作歹之上,还有一张大网。如果他这样一路混下去,有朝一日被逮着进去了,那有可能所有的罪孽一起都被法律清算,小命难保。
     这个世上,最难熬的日子,大概是自己豆冠年华一时失足而被判死刑,然后在审判中等死;最笨拙的事情,大概是自己一步步往死亡的深渊走近,却以为自己八面威风而沾沾自喜,然后一个蹒跚,死了!在东莞看守所,我看到前一种人;在我的身边,我看到后一种人。他们的数量,似乎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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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9 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六:政治



      明亮眼镜有限公司旗下分店二十多家,我一个新人进入这个大家庭,一下子被安排到公司人民路的总店上班,接待我的徐店长非常热情。因为,她以为我是老王的远房亲戚,不敢怠慢。公司以前调遣员工制度是新员工必须在路段、人气、业绩比较差的店面锻炼三个月后,经过严格的考核,再筛选出来送到总店边上班边培训,之后再经过三个月,总店上班的员工经过考核,再筛选一些人出来,调遣到各处的分店中当店长,独立管理一个分店。所以,总店是明亮眼镜有限公司的黄埔军校,是专门培养将来备用的将才之地!
      我一个新人,进入公司,立刻越级安排在总店上班,徐店长以为我背后肯定有靠山,不然她想不出我有什么能耐,可以让老王不顾自己当初制定下来员工调遣制度。这是非常中国的思维逻辑。假如,她知道我只是凭借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之闯劲,误打误撞获得此份工作和待遇,我想她对我大概又是另一种态度。
      总店面积近五百多平方,一楼为营业店面,二楼为公司眼镜加工验配工作室和公司的办公室,三楼是公司的仓库。四楼是公司老员工的宿舍。徐店长大概地给我介绍后,递给我一沓复印资料,说:“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好好阅读这些资料,了解公司各个部门章程、运营流程、员工守则等。一个星期后,我将负责对你这方面的知识考核。”我听后,冷汗直冒,想:大公司就是规范,工作细节要求如此严谨。同时,我又暗自高兴。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习平台,我一定要认真学习,吸取其中的验光配镜技术和企业管理之精髓,日后再也不必担心找不到工作了。当年父亲带着眼镜箱穿街过巷,懂得磨制眼镜手艺都是手工磨制,成品后工艺粗糙,焦点刻度误差大,已经被市场淘汰。现在,明亮眼镜公司的验配工作室,里面都是现代自动化的精密仪器,由具有国家承认证书的视光师和配镜师操作。这视光师、配镜师,都是从下面员工中筛选,然后由公司出钱,保送到广州视光学院统一培训,领取国家承认的验配视光师证书。当然,这特殊的奖励政策,只是公司鼓励员工士气的口号而已。公司里面实际享受这一特殊嘉奖的人,只是公司里的技术总监------老王的小舅子梁总监。老王这样安排,当然也瞒不过我,他也是逼迫于现实和心结。老王当年胆敢不要铁饭碗,辞职下海创业,就是百货公司出钱出力培养了他掌握了这门技术。因此,他谨记古训: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其次,控制技术外传,也就无形中建立了市场壁垒,防止懂行的竞争者入侵,分割眼镜市场。
      我之所以知道这么多,其实是我在明亮眼镜公司总店上班两个月后的事情。当时,我找到工作不容易,对老王怀有知遇之恩,工作上非常认真刻苦,熟悉公司运营之后,个人业绩也非常突出,更深谙人情世故,世态炎凉。徐店长看到我的业绩和她相差无几,好像感觉我会威胁到她的位置,待我的态度逐日冷淡。
      其实,徐店长也许不明白,我之所以在短时间如此优秀,是因为我曾经在极端恶劣的市场环境里谋生几年。那时,我在海南摆地摊,依靠一个残旧的眼镜箱,就可以穿街过巷,把眼镜推销出去,获得生存。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里,我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学会观颜察色、巧舌如簧,可以把一根稻草演说成一条金链,把死人说成活人之本领。不然,我无法生存。因此,当我在明亮眼镜公司上班后,熟悉一些新科技技术名词和材料,再结合以前的推销经验,如虎添翼,基本招呼一个客人,都可以留住一个客人。并且,我把客人当成自己的朋友。我的招客之道,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用心待客。我和客人聊天中,通常都记下客人的身份、背景、单位、嗜好、联系方式等,并且做好客户一览表,提醒自己空闲时候,定期电话回访客户。所以,我在客人的口碑中很不错,回头率高,业绩自然越来越好。
      徐店长和我的主要矛盾,是不是因为我的业绩呢?我认真反省,不得要领。最后,我才发现我们的主要矛盾不是大家业绩上不相伯仲,而是我喜欢在公司的总结会议上,过分地表现自己,同时还准备了书面的个人销售经验及市场分析报告。这些书面材料,我直接交给主管公司销售的老板娘,获得老板娘高度赞赏,并且在月总结会议上直接表扬我,还把我销售经验的书面材料频发给下面各分店的店长学习。当我沾沾自喜时,却没有在意和同事之间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事实上,我并不懂公司里的办公室政治。这方面,我缺少经验,总以为做好本职工作,获得公司上层肯定就是成功所在,却不体会老祖宗的箴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处世技巧。
      徐店长,她和我同年,小我两个月。两年前,大专毕业,进入这家公司,从一个普通店员,一步步走到今天工作岗位-------总店的店长,相当于公司培养将才的黄埔军校之代理校长。由此可见,这个小女子的能耐。此外,她身材玲珑精致、婀娜多姿,又有一股秀气坚韧的气质,知性十足。她的身边,总少不了一群纨绔子弟和西装革履的人士拥簇,像一群苍蝇围绕一朵鲜花。当然,这群苍蝇当中,我也是其中一粒。我以为,自己身体除了获得生存的本能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需求。可是此刻,我玩命般工作和表现当中,除了报答老王知遇之恩之外,还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表现给徐店长观看。我要让她对我刮目相看,并不是依靠老王的关注而徒有虚名。我还发现,一个人除了获得生存的本能之外,还会有很多其他的本能需求。比如,爱情这东西。米米之外,我想不会有其他女孩子可以随便走进我的心扉,可是进入明亮公司工作才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中,徐店长的影子就在我的内心闪来闪去,更要命的是,我证明自己能力的方式,让她误以为是事业上的劲敌!
      之后,公司月总结会议上,我提出很多建议措施,徐店长都当面或背面否决。可是,她只要在老板娘面前提出不同的意见,我立刻闭嘴或者附和她的意见。我很痛苦,但没有怨恨。爱,那种朦胧的、隐忍的爱,只能在心底炽热地流淌。它让一个男人,更加成熟,更加坚强。贫困的出身背景,让我在这一切面前,习惯自卑,习惯把自己紧锁在个人的内心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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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9 14: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七:蛙子

     这段时间,蛙子总是喝酒,六七分醉意之后,就喋喋不休。可是,你仔细倾听,又听不出个大概来。那些声音,像发唠叨,像梦呓。
     生活不能允许一个人消沉,不管多大的理由。除非,他不希望自己的日子越来越红火,越来越有希冀!
     蛙子夜晚喝酒多了,第二天准会睡懒觉,错过上班的时间,迟到多了,蛙子的班长就到蛙子舅舅那里打报告。接着,蛙子就要上政治课。讲师是他的舅舅。他舅舅说:“你是不是讨厌这份工作了?两天抓鱼三天晒网,没一点正经的!你要知道我调动了多少关系才把你安排进厂吗?你要知道你的工作表现不好直接影响到我的面子我的升迁吗?你想过日后的生活和命运都是依靠这份工作来改变吗?你就不能少喝点准时上班认真工作为我挣一点面子吗?、、、、、、。”
     蛙子上政治课的时候,一言不发,静静地倾听,像一尊雕像。这样的政治课,自从舅舅成功地跨出农门,他父亲从他小时候开始已经不知道讲多少遍,接着舅舅又时不时讲自己求学、工作时候的艰辛,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听到生茧子了。然而,他又不能不听,而且还要装作很认真很严肃地倾听。不然,他自己的人生路就得自己设计。他知道,现在的舅舅,在父母和乡亲心目中,是一盏照明灯。它为众多农家之子指明了方向。这个方向,其实也是古时书生的夙愿-------期望用“十年寒窗苦读日”来获得“一朝金榜题名时”,将来当大官做大事,好像读书仅仅就是为了这些而读。蛙子没有试过“十年寒窗苦读日”的煎熬,自然也就要听取“一朝金榜题名时”的舅舅教训。所以,我知道蛙子喝酒的原因,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劝告蛙子。在生活的面前,无论包装得多么华丽的措辞或道理都是废话而已,较真起来,远远不如一句国骂“他妈的”更加实在、厚道、舒畅!
     他妈的生活!
     蛙子说:“他的工作永远无法转正,无论干多久,都是油公司的一名合同工,一名名副其实的搬运工!”蛙子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像漏气的气球。他躺在他舅舅遗留下来的床上,若有所思,仿佛刚刚才得知公司这个政策。三年了,蛙子在车间当三年的搬运工了。每天,他挥汗如雨,搬下装上,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都贡献给这个尘土飞扬又奇臭无比的车间。他得知这样的一个结果,心有所不甘。
     舅舅遗留下来的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床还是那张床,甚至房间里那股陈年老尿的味道都没有改变。但是,外面在变化,天天变,时时变,秒秒变!
     只是蛙子不领会。
     蛙子不领会,是因为他年轻,对生活还存有幻想,总是喜欢想入非非。年轻时候,谁都对生活不充满遐想啊。所以,怪不得蛙子,也怪不得蛙子的舅舅。
     蛙子没有错!
     舅舅没有错!
    生活更没有错!
    所以,蛙子只有喝酒。酒后,就胡言乱语。几天后,蛙子对我:“浩子,你说,我干还不是干?”
    “什么干不干?”
    “不能转正,我干下去有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难题,我不敢轻易给蛙子支招,只是含糊地安慰他说:“蛙子,现在工作如此难找,我的情况你是熟悉不过的。不如这样吧,先保持现有的工作,再寻找待遇更好的工作!这才是良策啊。作为穷人家的孩子,生活并没有给我们多少机会鲁莽啊!”
     其实,这是一句屁话。蛙子几斤几两,人才市场僧多粥少,大家都清楚。如果盲目辞职,市场上谋求月薪八百的普工也实属不易,多少人围绕着月薪六七百的工作岗位团团转,何况蛙子现在的工作,有三保还有一千来块的月薪。
     蛙子听我说后,也平静下来,脸色却黑过窗外的夜色。以前,他母亲不知道走进多少次他舅舅的家门,才把他从两亩农田中拉出来,洗净脚后跟的淤泥,向着滑溜而陡峭的城墙攀爬。他以为,他舅舅在城墙顶端,抛给他一条绳子,他就会顺顺利利地越过城墙,成为城里人了。
     城里。蛙子的舅舅正在五楼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手里的烟火忽明忽灭。他的姐姐,蛙子的母亲,昨天又送来他喜欢吃的花生。那是小时候在农村里养成的嗜好,近二十年来,他一直都刻意改掉农村时候养成的各种生活习惯和嗜好,唯一是这嗜好,他老是改不了。现在他才发现,人生中有些东西,并不是刻意涂改,就可以随便涂改掉的。每次,蛙子的母亲,带着这些花生跨进他的家门,都让他心惊胆颤:蛙子的母亲必定又要他办什么事情了。果然,他的姐姐刚坐下,就说蛙子的弟弟石子,初中二年级就不肯继续读书,成天在家里跟一些人在外面鬼混,担心石子学坏沾染毒品,要他看厂里有什么适合石子的工作没有,好让石子离开乡村。蛙子的舅舅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只能默默点头。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八十年代中期,每隔几天都要到城里的哥哥家里串门,才给他争取到敲开城门,进入油公司的机会。之后,他依靠自己的造化,一步步攀爬,好不容易才爬上公司供油科科长一职。现在,蛙子的母亲,就像当年他母亲到他哥哥家串门一样。他理解姐姐的期盼,然而作为乡下人他的姐姐那里又会可以理解他的苦衷和无奈呢。
     他走向窗前,拉开窗帘。楼下是油成品的仓库,那里热火朝天的。到处都是进进出出的货车和赤身裸背而忙碌的装卸工。楼上是灰茫茫的天空,好像一块沾满油迹的脏布,没有云,也看不到阳光,只感到阵阵骚热。
     朱总理上台后,社会上流行这些词汇:下岗。买断工龄。下岗街。严惩腐败。体制改革。这些词汇组成他头顶的天空。蛙子的母亲,又让他想起这些词汇:乡村。土地。贫困。饥饿。愚昧。吸毒。这些词汇组成他脚下面的世界。
    为了蛙子,他第一次利用手中的权力,把蛙子安排到他部门的装卸队,尽管还是合同工,可是总公司还为他们买社保,保证工作十年,六十岁后可以领取养老金。这福利是私营企业中难以保障的。可蛙子,这个不争气的滚蛋,竟然向他提出辞职不干,放弃这份农村人梦寐以求垂涎三尺的工作。
他发怒了,第一次向蛙子咆哮:“你以为你是谁!你不看看满街都是无所事事四处寻找工作的人群!你以为你工作来得容易工种下等肮脏没面子!你以为生活会给你很多选择的机会!你滚!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蛙子此刻呆如木鸡。这更让他憋闷,他恨恨地咀咒一句,掐灭手中的烟。没有人知道蛙子舅舅的咀咒什么。蛙子那次挨骂之后,工作并没有辞去,只是整个一下子仿佛苍老十岁。夜里,他经常拉着我和几个朋友,在河西一些露天大排档喝酒,在喧嚣中划拳,渡过一天又一天。
     从此,蛙子很少和我谈起他工作的事情,他的沉默也让我感觉自己的肩膀上沉甸甸的,仿佛我们都扛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赶路。《西游记》中,孙行者神通广大,头上照样被套着一个金箍受别人控制。事实上,现实中每个人头上都套着个金箍,咒语被别人掌握。可惜蛙子不懂,我也不能领会。
    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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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黑帮


      自从虎子三个月前和我们相聚后,一直没有和我们联系。一天夜里,他慌慌张张出现在我们的宿舍,满脸困窘,向我们借伍佰元。
      我和蛙子隐隐约约感到虎子闯大祸了,就说:“你闯什么祸了,要跑去哪里呢?整天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
      虎子碍于借钱的无奈,只好直说。
      原来,他的老板被检察院逮捕了。他的生活断了依靠,又担心老板为了立功把他的罪行交待出去。以前,他为老板暗地里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儿,假如被警察掌握了,肯定要蹲一辈子牢。他需要一点盘缠,北下东北,投靠他的战友,躲避近来警察的追捕!
      这让我们大吃一惊。尽管我们都知道虎子迟早出事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可是没想到这么迅速。此刻,他神情沮丧,和以前那个骄傲霸气的虎子,完全两样。但是,我不敢肯定,此刻的虎子真实,还是以前的虎子真实。
      我和蛙子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空气忽然停滞,死般寂静。
      小时候,我们几个,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走过来,像奔流的清澈的河水,像自然生长的小草。如今,我们长大了,却像是在三岔口分道扬镳,每人都被自己的命运之神领走。也许,每个人都是一条路,指向混沌的远方。
      “拿着吧!”蛙子打破寂静。
     我也掏出几张钞票递给他,说:“东北哦,很遥远,多给你几百,路上小心。”
     虎子默默地接过去,满面感激。
     我忽然想起,上次他说村里狗子被王村那几个滚蛋抓去的事情,就向他打听那事儿的结果。虎子收好钱,脸上忽然有了光彩,双眼发亮,说:“那些人都欺软怕硬的卵蛋!”
     事实上,虎子借着狗子事件,在乡下一带扬名立威了。那时,他老板还没有出事,可以罩住他,有人马有家伙。就在我们那次喝酒后的第二天,虎子就回到乡下,和大村的毒佬商量对策。,毒佬坚持要向村中每户人家一百块保护费,才肯带人马去王村要人。虎子“啪”一声,拔出那支仿五四Shǒuqiāng,压在桌面上,说:“毒佬,咱们同宗同姓,你别事事都用钱来计较,我们村没有你毒佬出面,我虎子也可以从市里带兵去要人!”
     毒佬冷笑,“哼”一声。他就要看虎子有什么能耐,可以应付王村的十几条枪。那些吸毒的疯子,他最清楚了。此次,如果没有更强大的人马去压下他们的气焰。日后,这类绑架勒索的事情就会没完没了。虽说在城镇,他毒佬不敢称王称霸,但是在这一片乡村,他毒佬在道上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虎子怒气冲冲离开毒佬,心里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这事,他必须出头。
     出头,意味他在乡下江湖扬名,树立自己的地位。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必须抓住。
    他把这事和他的老板说了,并向他的老板要人马和家伙。他的老板阴沉沉一笑,摸摸虎子硕大的脑袋,说:“人家说女人胸大无脑,没想到你这家伙头大也无脑!”说完,老板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几句话。
     虎子听后,喜笑颜开。当晚,他带上两个战友,开一台无牌的面包车,仗着夜色朦胧,开进王村盯梢。
    王村的独眼,刚从拘押狗子的牛栏中回来。他手中夹着一支烟,到家后,他倒在床上思忖:当初,狗子到王村追女孩,十分嚣张,他看不过去,才教训狗子一顿。没想到那小子叫嚣着说自己是毒佬的手下有种就打死他。这年头,村里的孩子吸粉都吸傻掉了。我独眼做事,他们不是不知道吧。毒佬也要给我三分面子呢,你一个小屁孩算什么呢!不过,还是毒佬那毒物够阴险,如果不是他给我出计谋,我早就放了那小子了。哎,他妈的,狗子家人怎么还没有拿钱赎人呢,他妈的!
     原来,王村的独眼控制狗子后,毒佬那老奸巨猾的毒物立刻从中嗅出钱的味道。他暗中派人向独眼带话,让他向狗仔的家人勒索五千块赎人。同时,他又到狗仔村渲染王村独眼那帮人无恶不作、欺人太甚,煽动村民筹款购买Qiāngzhī对付王村,这样他才可以从中大赚一笔!
     独眼正想着要不要和毒佬会晤一回,当面质问那老毒物到底要搞什么。此时,门“笃,笃”地响。独眼骂骂咧咧地起身开门,外面伸进一支冰冷的枪管,顶住他的额头!
     “谁啊,什么玩意?!”独眼以为是村中的兄弟恶作剧,做梦也没想到有外人敢在他的地头用枪指着他的头。
     “啪!”一声!虎子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勾拳,独眼另一只眼也挂彩。虎子的两位战友,立即跨上去,用准备好的胶布和黑胶袋,一贴一套,一阵猛打,然后扛进面包车。
     事后,虎子用独眼换回狗仔,同时,了解到整件事的真相。狗仔给虎子磕三个头,并且恨恨地说,毒佬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也正是虎子所希望的。如果毒佬被小兄弟除掉,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替代毒佬,坐上老大的位置。狗仔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不谙世事,视死如归。一个阴雨纷飞的夜晚,他身带匕首到毒佬那里,假装购买毒品,趁着毒佬不注意,贴身过去,捅了毒佬几刀,毒佬当场倒毙。一个大哥,就此毙命。死时,估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会死在自家教唆的那些吸毒孩子之手,既不是给法办,也不是被仇杀。
     毒佬毙命,虎子自然兴高采烈。可是,乐极生悲,他老板出事了,他也要像狗仔一样逃避警察的追捕。
     虎子拿着钱离去了。宿舍里,我和蛙子面面相觑,仿佛刚刚观看香港导演杜琪峰的一部黑帮电影,身临其境,感慨万千,却又习以为常。最精彩的电影,大概任何艺术家都难以创作,因为它的名字叫做生活,主演和导演都是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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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9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九:营销

     不知不觉之间,我进入明亮眼镜公司工作已经三个多月了。徐店长担心我直接威胁她在公司的位置,或者是出于妒忌。在月总结会议上,她说:“浩子在总店考核有三个月了,我个人认为,他的销售能力超强,业绩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完全可以单独一面,运营一家分店。民主路的分店,一直以来业绩都不理想,处于亏损状态。我想,公司可以让浩子到那里锻炼锻炼,充分发挥他的能力。”
     “徐店长说得在理。浩子刚进公司不久,月销售业绩却在公司前茅,这说明他是个经营人才,应该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很多分店的店长都附和徐店长。
     “浩子,你认为呢?”老王向我看过来,说道。
     “我听公司的安排,谢谢大家厚爱。”我说。老王也想看看我的能力,当场决定派送我到民主店当店长。我的薪水,也由涨为一千二百加提成,其他工作时间和休息不变。
    民主路是河东新城区的一条街道,周围都是近来两三年拨地而起的楼盘,入住率五六成。由于这些原因,民主店的人气可想而知,几乎门口罗雀。我被公司安排此店当店长,其实有点出乎意外,又像情理之中。徐店长这一步棋,真是将了我一军。作为心中仰慕的女人,却无意成为她潜在的竞争对手,真是憋闷。这都怪我当初锋芒毕露,没有处理办公室政治的经验,才会如此被动。但是主管销售的老板娘还算实事求是,毕竟她是生意场上一路打拼过来的人。她知道地段的选择是店面经营盈利的关键,给我下达的任务是三个月时间内,扭转该店的亏损局面,做到收支平衡即可。
    民主路店面积一百来方,员工四名,加上我,五位;每月开支,即店租、人工、税费、水电、折旧率等加起来一万五千多元。根据眼镜零售行业的盈利能力,每月营业额保持三万以上,店面就不会亏损了,我也就完成了公司下达的任务。
    我翻开该店以前的账本,营业额平均为一万五千多块,少得可怜。看来这真是一块硬骨头,难啃啊,徐店长真是得罪不起。不过,这符合老王和老板娘对我的期待,他们都想看看我能力到底如何,而不是光说不练、纸上谈兵。
    一个星期后,我熟悉了店里的整体情况,货品的陈列、类种、价位以及客流量、成交率、回头客,还有和四个店员打成一片。我发现,店里的客人,都是附近楼盘的居民,而且都是明亮眼镜之前的老熟客,之所以来这个店消费,是因为他们居住这里,冲着“明亮眼镜”这块老招牌。除此之外,店里基本极少陌生客人。这也很正常,这条街商业气氛不浓,除了我们店面惨淡经营之外,其他的服装、小食、百货等店铺,也是门可罗雀,大家可谓同病相怜,当初大家之所以投资,都是冲着店租便宜,期望熬一两年之后整条街可以兴旺起来。
     我想起以前在东莞啤酒公司的工作方法,销售的要点是要走出去,了解市场,了解客人,了解竞争对手,而不是守株待兔。啤酒和眼镜虽然行业不同,但是如果把啤酒走出去寻找客人的销售方法,用在眼镜零售行业上,则是眼镜零售行业中新型营销方法,是一种创新。
     我把四名店员,分成两人一组,规划这片区域为两块,各负责一块,分别调查清楚该片区域学校、小区、机关、商铺、竞争对手的基本状况,并且写一份详细地调查报告。十天后,我综合这些调查资料,撰写出一份营销策划书,强调这几点:
      第一:地段炒作。劣势转化为优势,即强化此店面地段偏僻,店租便宜,所以来此店消费便宜实惠。
      第二:整合资源。和附近的学校合作,长期为其学生免费提供检测视力的服务,经济支持校内学生刊物,每年为该校老师提供一副价值三百元的眼镜。
     第三:货品控制。即民主店面的大部分货品,公司不能提供给其他路段的店面。这才能保证这家店货品的独特性。
     公司月总结会议上,这份策划书得到老板娘的赞赏。她兴奋地说:“浩子,小徐真的好眼力,推荐你去民主店真是适合不过了。这才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可以找出这店死结,拿出一份详细的策划书,真不简单。浩子啊,你放心去干,策划书上你所要的支持政策,公司都支持!”
     我暗暗地叫苦不堪,都一个月了,才完成策划书,还有两个月时间,考核业绩的时间就到了。而她也赞扬徐店长,真让我五味杂陈。徐店长啊徐店长,我不怪你,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浩子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和你抢功劳的小男人。
     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了,按部就班,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和公司合作的广告公司设计广告文案,和学校领导洽谈,为老师配送眼镜,整合店内货品配套,培训店员活动期间内的措辞,安排员工的工作等。这段日子,忙碌而充实,我的腰都弯了。
     事实证明,我的营销策划实用而有效,特别是为老师配送的眼镜那一项,特别成功。这些老师整天戴着我们店里提供的眼镜上课,几乎是公司的活动广告牌,在学校反响巨大,几乎吞食了这片区域所有学校的眼镜市场。活动第二个月,店面收支平衡了,第三个月,店面出现了开业一年多以来首次盈利。
     这次大捷,老板娘夸赞我的同时,也夸赞徐店长。我很高兴老板娘把我和徐店长相提并论,傻傻地笑,徐店长斜睨着我,脸上有霜。这让我忐忑不安,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满脸绯红。
     民主路店亏损的局面被扭转了,老王才真正的相信了我的实力。一天,叫我到他办公室,和我攀谈。老王和我说公司日后的发展模式和规划,家族企业的利弊以及公司发展的瓶颈、人才的缺乏;我则谈起自己和眼镜的因缘及海南当小贩的经历。之后,老王拍拍我的肩膀说:“实话告诉你吧,技术型人才容易培训,营销型人才难挖掘,既懂技术又懂营销的人才则可遇不可求。浩子啊,你还年轻,好好干,尽管我公司规模不大,可也是粤西眼镜企业的佼佼者,有足够大的空间让你发展。明天,我要到广州参加一个眼镜企业交流会,你准备下,和我一起上去。”
     “王总,和我上去?”我愕然。
     “嗯,发什么呆啊,我看好你的。浩子啊,你商业触角如此敏感,估计也不会不知道吧。上个月,人民路商业街二楼新开了一家挺大型的眼镜店。你知道老板是谁的吗?不是本地人的啊,本地人没有这么大手笔的,更不会如此超前的商业意识。我调查了,那是浙江的老板。眼镜行业,你也是知道的,全国市场都是他们的天下。我们粤西市场,阳江、湛江等地级市都被他们占领,甚至县级市,比如廉江、吴川、海安、信宜、化州、高州等也被他们占领了,仅仅就是茂名市区的市场,他们还久攻不下,不敢轻易投资,就因为有我在。可是,上个月,他竟然敢花大钱,租下二楼是四五百平方,弄出一个“平价眼镜超市”的幌子,真金白银花了十几万通过电视、报纸、传单满街做广告。这家伙,估计来头不小啊,我们的劲敌来了,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战!”
     “哦,那家店,我也注意了。开始时候,我还郁闷呢。二楼那些商铺,基本设施都不完善,别说人流量了,怎么就忽然间就开了一家大型的眼镜店呢!有谁这么大胆呢,敢如此大手笔投资。我还以为是你的同门师兄,故意玩弄一些噱头,用另一种经营方式检验市场呢。真没想到外地人哦,胆子够大的。对了,老王,近来你看《南方都市报》或《南方周末》这份报纸吗?”我问。
     “我很少看报纸,那里有时间看报纸。怎么了,难道报纸有这方面的信息?”老王答。
     “嗯。我也是刚才被你一说才明白过来的。前段日子,广州的报纸媒体都在声讨眼镜零售业,说什么眼镜行业毛利高达百分三四百,是暴利行业。你看,媒体声讨眼镜是暴利行业之后,市场忽然出现一股所谓的‘平价眼镜超市’,广告卖点都是什么打破行业暴利之类的宣传等等。你不觉得奇怪吗?”
     “对啊,浩子,你就是聪明。看来,不读报纸,才是真正的近视。”老王恍然大悟。
     “王总,咱们上广州开会,内容是有关近来的‘眼镜超市’这个噱头的?”我问。
     “嗯,你做好准备,我们上去好好考察一遍,回来再商量对策!”老王答。
     茂名市区的眼镜市场,十来年以来,都是老王和他的同门师兄老陈控制着,本地人迫于技术门槛高,极少人涉及。外地江浙一带的眼镜商人,有技术有资金,但是过来茂名市区逛逛,立刻放弃投资的念头,打道回府了。原因就是老王和老陈,在市区每一条主要的街道都经营着三四家店,有效地阻击了外人的入侵。现在,时代的发展,新生事物不断涌现,每个行业的经营方式都在变化,眼镜店也如此。十多年来,老王他们本土眼镜企业的老板,其经营方式一成不变,停滞不前。此时,外地人的入侵,才让老王如临大敌,惊惶不定。
     做企业,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绝对不可能保持现状处于静止的状态。这是一个动态的社会,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做企业如做人,时刻必须保持着学习新生事物的心态,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推陈出新,立足于新时代。
     老王的惊慌,我也从中悟出这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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